狗,你咬我了吗?
我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喜欢狗的人,对狗,我有着特殊的情怀。
任何狗只要跟我对视七秒,我都能看穿这狗的一生。
狗很感动,这很常见。
当然极少时候我也能从这些狗眼里看到我自己。
我很感动,但这少有。
平生阅狗无数,大多数情况下狗都是喜欢我的。
然而昨晚我梦见被狗咬了,我很伤心,也很疑惑,甚至还有些懊恼。
这一下午我就在想被狗咬的事情。
印象里,它是一只黑白小土狗,黑色占了主要毛色,白色分布在前肩胛骨两侧、两条后腿、脚趾,以及耳背和眼睛。
它个子较小,不像阿拉斯加那么帅气,没金毛那样和气,没泰迪那样娇气,没哈士奇那么傻气,也没藏獒杜宾那么霸气。
它很接地气。
但它又是那种:立身于茫茫狗群之中,能够一眼望穿,并从它的狗眼当中能看到我自己——目光闪烁,眼带怜悯。
我当时就给跪了,这tm狗成精了,狗祖宗。
总之,是一只很带感的狗。
我不确定有没有养过或见过这样一只狗,但梦里它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。
尤其是它的眼神。
梦的很长前半段都是我跟它相处。
没什么特别的事情,而且记忆模糊。
感觉最多的就是我跟它对视,我总想从它的眼里看明白些自己。
通常情况下,它的眼里没有太多感情——怜悯、怀疑、鄙视、失望,更多的是空洞。
在老家的楼道里,有一天晚上,它睡觉了。
睡在楼道一个木柜子上面放着的箱子里。
在那时候的场景里,我自己变成了四五岁时的身体,还没有柜子高,心智却跟现在一样没变(md 梦就是这样神奇)。
柜子旁边有个梯子。
每到晚上我就不厌其烦地爬着梯子把狗放进去,天亮了又抱出来。
然后那晚上我就一直把狗抱出来,想给它套上链子。
(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给它套链子。)
可每当我爬梯子的时候楼道灯就熄了,一片漆黑。
幼小的我感觉自己身下就是万丈悬崖。
我怀着恐惧伸手进去把它抱出来,慢慢下了梯子之后,灯又亮了。
狗就躺在地上任由我搓、我套,可偏偏我怎么就套不进去。
它没有一点点反抗。
感觉每一次都套了好久,但是都没有成功。
然后狗转身直接跳进了箱子睡了,灯又黑了。
(那么小的狗直接一步跳进箱子,而我 tm 要爬那么高。我不知道梦中在那场景下为何进行得这么合理。而且我一直在强调:我虽然是四五岁的身体,可心智是没变的啊。这是一个未解之谜。卧槽。)
一直重复:
狗回窝 → 灯灭 → 爬楼梯 → 恐惧 → 抓狗 → 下楼梯 → 恐惧 → 灯亮 → 搓狗 → 套狗 → 狗回窝。
一直重复,感觉那一夜像一个世纪那么长。
一直重复,一直套不上,一点儿也不烦,一点儿也没想放弃。
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要套它,现在也没明白。
在经过了这一系列看似简单的重复动作之后——
我其实经历了好多漫长的恐惧,而且狗也越来越不配合。
套它的时候要按着。
我又在套狗这一环节,我把它按在地上,很用力地按着。
它的四肢并没有抓我,只是用胸脯一直在反抗,很有力量。
我越来越用力,就像在掐一个人的喉咙一样,越来越用力,越来越用力……_
突然,我从它的眼里看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感觉:
憎恨、厌恶、邪恶……
很复杂,没有怜悯,没有祈求,跟以往完全不一样。
我诧异了,我僵硬了,脑袋是空,甚至来不及想狗眼里看到的是不是我自己。
灯灭了。
我并没有恐惧,也没害怕。
我还呆在那个狗的眼神里。
突然一股钻心的疼痛感袭来。
我脑袋是空,全是那个眼神。
我已经不知道是身体的哪个部位在痛。
我继续机械性地爬上梯子,抱狗,下梯子,等灯亮。
没有一丝恐惧,只是痛,而且有点旷。
灯亮了。
我看见我的短裤、手臂全是血。
手腕下两寸的地方有两排洞。
好像一个狗牙印。
但是那个洞好深,又圆又深,好像医院麻醉针扎的——好深好深。
血流不止。
我看着那狗,它一脸不知情的样子看着我,好似天真的笑。
之前的陌生,之前的邪恶,全无。
我吓哭了。
我跑出楼道,看见外面早已亮了。
转身回看,这不是我家,我不知道身处何处。
边哭边走,见人就说我被狗咬了。
二伯第一个看见我,一把抱过来问这问那,从嘴里吐出一大口烈酒喷在我伤口上。
说着:“没事没事,消毒消毒。”
没一会儿,我觉得手臂疼痛加剧,越来越粗,血管暴露,好似一只传说中的麒麟臂,样式狰狞。
再过一会,我发现血管里的血液变成了蓝色,晶莹透亮。
我吓哭了,我一直喊二伯看。
他好似完全看不到我的变化,只说:“没事没事,打针疫苗。”
过了好一会儿,我发现我的手臂出现了纹身。
我太恐惧,手疼得扭不过来,看不完全,反正是一些奇怪的图画。
回到家,我没说话。
二伯说,我被狗咬了。
我妈又吼又闹又心疼,问昨夜你去哪了,找你一夜。
我纳闷,我不是在家吗?
我没说话。
我一直在等待他们问我手的变化,可没有一个人问,仿佛他们都看不见似的。
我爸说哪只狗,我说楼道那只狗。
他出了门。
我爸在那换灯。
他说:“这灯坏了,安个声控灯,晚上你一吼它就亮了。”
我问他,“你看见过这里的狗吗?”
我爸说:“走了。”
我说:“什么?你看见过?你打死了?”
他说他看见了,把它撵走了。
我把手臂举起来,一直晃,我问他:“你真的看见了?”
他说:“嗯。”
虽然他一直没看我,只是在那里安灯泡。
然后他又说:“晚上看不见,大吼一声就亮了。”
于是我一直在那里“汪……汪汪……汪……汪汪汪……汪……”地叫。
我以为它能听见,我以为他能看见。
从此以后,我再也没见过那狗。
晚上路过楼道,我总是轻轻的,不出一点声响,生怕那灯亮。
手臂扶着墙边,好想摸到那个梯子,那个柜子。
白天路过楼道,我会踏得特别响。
梦里长得特别快,
越来越大,我就越来越不“汪汪”地叫了,以至于后来完全变了,有时是一声怒吼,有时又是一声长叹。
再后来梦就慢慢醒了。
但我一直不愿醒。
我想再去找那狗,问个清楚:它到底有没有咬我。
我想再次看着它的眼睛,晃动我手臂,看它是否会露出异于常人的眼光。
毕竟我开始见它的时候,总觉得它是一只异于常人的狗精。
要是它不理我,眼神还是那么空洞,那么我会和它道别。
就是不知道,我恢复了二十二岁的身躯,它还能不能于茫茫人海之中一眼看到我。
哎。
我本来是想讲一个我被狗咬的故事,
到现在我却自己都不确定有没有被狗咬。
哎。
人总是没法做到身心如一,
这真是一件残酷的事情。